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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何一直没有推门,漆汩一面觉得奇怪,一面还是规矩地候着,但靳樨仍然一动不动,抬手都抬了好半天——
    “咚咚咚。”漆汩终于听到三声叩门。
    刹那间,靳樨的举止让漆汩由衷地产生一种荒谬错觉:仿佛这间的书房属于自己,而靳樨才是外来造访的客人。
    这怎么可能呢?
    漆汩忙把这错觉甩出脑外,恭敬道:“大君子。是我,阿七。”
    说完,漆汩上前把门打开。
    屋内的灯火倏然间全无阻挡地将漆汩的影子投在靳樨身上,似乎漆汩的手方才抚过靳樨的肩头。
    漆汩打破沉默,又叫了一声:“大君子。”
    靳樨慢腾腾地走过他身侧,坐在桌后,示意转身的漆汩也坐下。
    漆汩听命而行,而后斟酌着用词,道:“臧大人说我是来帮忙的,但我没读过几年书,怕担不起大君子的青眼。”
    漆汩方才想过了,当个书童倒没什么,直接做门客还是激进了些。
    说毕,漆汩抬眼观察靳樨。
    靳樨一声不吭,正经危坐,右手握着腰上短刀的鱼形刀柄,不停摩挲,衣袖边与腰带上的燮样暗纹在灯下流淌光泽,他这副沉默不语的架势倒不怎么令人讨厌,漆汩反倒从一开始就不觉得靳樨是什么不好说话的人物。
    忽地,靳樨好似终于想好了措辞,开口道:“方才那个,是王都来的大巫弟子,叫作葛霄。”
    漆汩点点头。
    “他来沙鹿,其一是因太子暴毙,嗣君换人。”一鸣惊人,漆汩震撼地瞪大眼睛,而靳樨甚至没会漆汩的震惊,只自顾自地说,“如今王座上的陛下叫密章,立长子密忌为太子,密忌没了,太子位自然轮到密忌唯一的弟弟密懋身上”
    漆汩忙磕巴道:“我不用知道这些——”
    靳樨却继续说:“葛霄来沙鹿是因为新太子想让靳家重返绎丹,除此之外,还有个原因。”
    漆汩已经拦不住靳樨了,他不知道靳樨从哪里开始对自己产生的信任。
    靳樨话音刚落,便将一册竹简从桌上挑出来,朝漆汩的方向推过去,简短地道:“念。”
    漆汩叫苦不迭,也只能双手取来,在膝上展开,低头看去。
    这是一卷方志,属于“新柳”,开卷便是该地地图。
    漆汩匆匆一扫,登时瞪大了眼睛。
    这新柳——正好就在沙鹿的东南方。
    漆汩脑海里蓦然一亮,营地里,葛霄再度带队在月光下策马奔向东南边,靳樨营帐随即熄灯。
    “昔者,肜之先祖砍南地荆而立国……新柳之地,本弃绝而后生,原氏治此,迄今有十世……”
    可为什么呢?
    漆汩一面念一面想,念完两百来字时,靳樨举手示意他停下来,漆汩抬起头,紧紧地盯着靳樨的一举一动。
    靳樨沉吟片刻。
    漆汩竖起耳朵严阵以待。
    少顷,靳樨却蹦出一句:“你识字。”
    漆汩:“……”
    你连我识不识字都不清楚就敢叫我过来,也是胆子挺大的。
    而靳樨似乎只是想确认一下,将手搁在桌上,顺手提起茶壶给自己倒茶,只倒出来三滴。
    漆汩想起什么,忙看向自己的茶杯:“……”
    然而靳樨只是慢悠悠、若无其事地将茶壶原样放回,道:“如今的新柳侯,叫做原致。”
    漆汩点头。
    “他人老了,又犟。”靳樨评价道,“膝下儿女皆死,没有后人,是以——”
    漆汩忽然记起在灵真祭典上听说的传闻。
    与此同时,靳樨的声音响起:“——不敬鬼神。”
    第12章“若我要去绎丹——”
    翌日再起,漆汩发觉路上遇到的人都已把他当作大君子的门客看待。
    看来靳樨早已打定主意叫他做门客,漆汩稀里糊涂地就上了侯府的船,这下反倒不好立刻下去,他抱着琥珀围观两只蚂蚱打架,冷不防叹气,心想你们俩虫子还打什么打,等天气凉下来还不是要一起被冻死。
    不一会儿夏山匆匆赶来,朝他一揖:“阿七大人,大君子叫我传话,说王都的信使来了。”
    漆汩收回眼神,问:“说了什么?”
    夏山摇摇头,把一张写满字的绢帛给了他。
    是府里的记事。
    夏山又递来一张竹片,说:“大人,这是大君子出门时留给您的。”
    漆汩一同捻在手里未急着看,顺嘴问道:“夏管事识字么?”
    “只认得简单的与数字。”夏山道,拱手道,“我先下去了。”
    漆汩点点头,低头看记事。
    绎丹的信使声势浩大地只传来一个消息,却十分重要:
    太子暴毙,二王子密懋被册为嗣君,昭告全国。
    漆汩已从靳樨口中得知这个消息,并不再震惊,只是想到新太子若对新柳动手,也便意味着王室的刀尖或许有一天也会悬在沙鹿的头顶之上。
    靳家也不能一直这样偷闲下去。
    沈焦。葵。
    漆汩又回想起昨夜靳樨的话。
    靳樨说肜王重病在床,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病症,肜王在短短一月间便白了头,如一颗砍倒的大树般很快腐朽下去,他很难起身,终日虚弱,不能见风,任何一点着凉都会让他高热几日,无力处任何事宜。
    大巫灵蒿曾有所诊断,猜测正是与靳莽一同在西边征战时染上的。
    也就是……葵。
    “所有葵王室成员出生时都会由巫官调配佩玉,那佩玉中有蛊,可解族中一切毒,可惜当年成员俱灭,是而陛下也只能等死。”靳樨抬眼,似在观察漆汩的神情,而后终于下定决心,说了出来,“李淼在沈焦的身上,找到了这块玉。”
    手指不停颤抖,漆汩久久说不出话来,一时竟险些喘不上气。
    “他……你们早就知道他的身份。”漆汩的心跳几乎能撕碎他的胸膛。
    靳樨没有否认,他道:“如果他不自己来宗祠的话,便可相安无事。”
    靳樨的语气流露出不忍和叹息。
    “我……我想……”漆汩说,“再去看看他。”
    靳樨说:“好。”
    “明日我来找你。”少顷他有所犹豫,终道,“若我要去绎丹,你去吗?”
    漆汩猛地抬头,忽然意识到靳家必得去王都走一趟了,拜见新太子倒是其次,交代沈焦这件事才是重中之重。
    “什么时候?”漆汩问。
    “九月初十。”靳樨答,没有立即就要他的答案。
    打架的蚂蚱一死一残,结束了战斗。
    漆汩闭上眼,沈焦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他眼前,含笑,仿佛还是那天。
    事发后,那总是缠绕着沈焦的忧愁和悲伤、沈焦久别人世般的萧索与孤独,都有了答案。
    兴许沈焦早就想好了这个结局,只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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